文/宋述引
“香兰,香兰……”
“我在这儿呢,怎么了,娘?”
“香兰,香兰……”娘把声音提高了八度。娘耳朵几乎石聋,香兰的应答娘没有听到。
香兰马上凑近娘的耳朵,加大了一点声音:“我在这儿呢,娘。是不是要解溲?”母亲搭应着,“嗯,我要解大溲,你把椅子(座便椅)支到我床前头。”
“还是在床上用便盆解吧,下去不方便!”
“啊?你说啥?”娘又听不到了,香兰只好又趴到娘的耳朵上重复了一遍。
“我不在床上解,在床上解不出来!你把椅子搬到我脸前头来!”娘的犟劲又上来了,她想干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。
娘今年八十九岁了,还自己单独住一个院。香兰兄妹七人,娘谁家都不去,自己做饭吃,自己洗衣服,还不让人照顾。谁在她家多住几天,给她浆洗浆洗,做做饭,陪陪她,娘就往外撵:“回去吧,你那一小班班,离了你咋行?走吧,走吧!”
娘八十岁那年,大姐香惠硬把娘接到她家住了几天,娘就病了,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娘早年的哮喘病也犯了,喘息不止,医院住了一星期的院才好,病好了闹着非要回自己家。
娘还拉扯着八亩多地呢!爹六十六岁那年去世,爹去世时,香兰最小的妹妹香草也成家了。香兰的四哥在外做生意挣了点钱,就在外面瞎混,找了个小媳妇,和家里的媳妇离了婚。四嫂多好一个人呀!做点啥好吃的都给娘送一份,娘的衣服都是四嫂来洗。四哥和四嫂离婚后,带着两个闺女在家过了半年,她娘家人告诫四嫂:“你又没个儿子,在这儿熬着能熬出个啥结果?到时候你那俩闺女嫁人了,那个负心男人领着他那一家人家回来了,他们热热乎乎,剩你一个人啥意思?”于是给她找了个丧妻的男人,硬把四嫂给嫁了。两个闺女没处去,就跟了娘。
娘感念四儿媳妇的好处,坚决不准四儿子带着小媳妇进门,也不要四儿子的钱,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四儿子的两个闺女拉扯成人。大孙女大学毕业已经嫁人了,现在有了一个三岁的小闺女;二孙女前年考了个专科,今年又升了本科,还跟奶奶说要读完研究生才结婚。大孙女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包小包给奶奶、大伯、姑姑买东西。香兰经常听娘念叨:“我没白疼这两个孙女,逢年过节都知道来看看我。”
娘这次住院前还在地里薅草。她种的八亩地连一个草毛也没有,薅了这地薅那地。再热的天,娘都在地里耗着,棒子地里连一丝风也透不进去,娘依然钻在里面薅草,娘伺候的地像面瓮一样揎腾,等不嘞草长出来,就被娘连根拔起。别家地里的尖扁草咋也除不净,娘地里却一棵也没有。
大哥心疼娘,收种都给娘出钱找机器,又给娘地里打上除草剂,娘还是下地薅草。
近几年娘的身体每况愈下,腰快弯到九十度了,拄着拐杖颤颤巍巍,让人担心一步踩不实就会摔倒。
香兰把坐便椅放到娘病床前,娘颤巍巍坐了上去。香兰在一旁伺候着。
“这回出院后还去俺家住一段时间吧?”香兰笑着问娘。
“俺哪都不去,还是回家。”娘坚持。
“你在家俺们都不放心,到时候还得轮着去搭应(照顾)你去。”
“不用你们去,该死死,该活活,到我这把年纪,活够本了,罪也受了,福也享了,不怕死了。”
娘解完溲,香兰伺候娘上床,给娘盖被子时,摸到被子湿了,知道娘又尿床了,赶紧喊护士来把娘的褥子、被子、病号服都换了下来,并给娘身子下面铺上了尿不湿。
香兰知道,娘从上次出院后,就有点小便失禁,总是攒不住尿。娘说过,在自家住,憋不住了,随地都能尿,住在别人家不方便。
“这几天咋不见你妹妹香草来了?”
“香草上班呢!医院搭应你,她已经请了好几天假了。医院只让一个陪人在这儿。”
“你大哥呢?他也有两天没来了!”
“大哥这几天都要来,我没让他来,大嫂他娘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,大嫂去搭应他娘了,大哥还得照顾他那俩孙子。”
“昂……”
不知从哪个病房手机里传出赵照“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……”的歌声,香草听着这歌声,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娘,眼睛有点潮潮的。
医生说,根据检查结果,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。香草决定,娘这次出院后,自己家里的事就是都扔完,也要陪娘走完最后这一段路……
作者简介:
宋述引,山东省成武县郜城第五实验小学语文教师。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。喜欢读书,爱好文学,总想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听。